別出神當了看戲的傻子，忘了拍照

認識政彰的作品，是先從《GQ》、《天下》這類商業雜誌開始的。在大量俊男美女與新聞報導的照片中，他的作品很容易辨識，每一張照片裡好像都有一場戲在演著，你得細細的看，靜靜的讀。

原來他是念電影的。攝影師少有的獨特背景，不代表他照片裡的戲感出現得理所當然，他長期參與電影製作，以劇照師的身分用一張張照片創作出另一部精彩的平面電影。《聽說》、《陽陽》、《冏男孩》、《最遙遠的距離》、《等待飛魚》⋯⋯十年拍照生涯至今，拍過不下四十部電影劇照。作品裡有戲，或許就是這樣累積而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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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在十年前，我就開始從事拍攝劇照工作，比商業攝影還早。不過最早接觸劇照工作是公共電視的《流離島影》節目。當時拍電影劇照的機會很少，台灣一年可能都拍不到十部戲，能接觸到劇照工作的就是公共電視的人生劇場或記錄片。《流離島影 》記錄片中負責澎湖島的製片林靖傑找我去做攝影助理 ，我說我不要，可不可以讓我拍劇照？ 當時我還只是個世新電影系的學生，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這樣要求。

雖然念的是電影系，但我從大學開始就比較喜歡拍照，因為動態攝影需要很多人的協助才能完成，相較之下，拍照這件事單純多了，只需要一個人就能完成所有事，這是拍照最吸引我的地方。其實念書時別說是攝影機，連相機也買不起，只能跟別人借相機來拍幻燈片，一張一張說故事。

電影教育是個訓練的過程。大一剛進去看的都是那種會讓人睡覺的電影，《大國民》、《八又二分之一》，導演高達、楚浮等等的作品，真的是電影一放，眼睛就閉了。每個禮拜看個幾部，每部都要交三千字報告，坦白說真的很痛苦。 現在回想起來，卻也慶幸那一年，把我的腦袋洗過一遍。

後來遇到一位平面攝影老師王信，她讓我記住兩件事。第一，想要拍好照片，先別看任何影像的書，比如攝影集，而是多看以文字為主的書。攝影初學者一開始當然想看別人都是怎麼拍，但是大量吸收那些畫面之後，當你看到一個場景，你的腦袋會浮現一個角度，而那其實都是別人拍過、你看過的。當你的腦袋還沒開始有自己的畫面，就已經被別人的畫面佔領了。更慘的是，你還以為自己很會拍！很快的，你會發現自己怎麼拍就只是這樣了。

我很乖，剛開始拍照那幾年幾乎不看影像書，而是看文字。多看文字，自己就學會想像，出來的畫面就不一樣。

第二件事，技術底子要夠好，要讓技術成為你自己的一部份。比如測光、對焦、選擇鏡頭，這些都應該是本能，要練得很純熟，才能成為創作的基底。你要知道如何跟相機溝通，腦袋裡想的畫面才能被執行。沒有俱備這樣的技術，有再多創作的概念都是空談，因為你做不到。

大學畢業後第一次完整接下劇照工作是電視劇《孽子》。那次經驗讓我學會處理完整的劇照工作， 看完原著、與導演、製片溝通，再提出自己的想法。像曹瑞源這樣的導演不多，願意花時間跟劇照師討論，甚至開拍後每個月還花時間看我拍的照片。《孽子》的經驗多少奠定了我在劇照工作上的專業態度，隨時將每天拍的劇照整理好放在電腦裡，導演隨時有空，我們就能隨時討論。

劇照師最常遇到的問題是，你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裡。當電影開拍時，劇組不會考慮到劇照師要站在哪裡，你得學會跟現場工作人員溝通 ，在不影響拍戲的前提下取得你想要的位置拍照。

不過你總得小心，別出神當了看戲的傻子，忘了拍照。在現場看到優秀的演員對戲，很是過癮，你能在空氣裡感受到那種戲劇的張力。而且拍片現場是個完美狀態：燈光有人打好，場景服裝有美術setting好，導演也把演員指導好，你只要在對的時間按下快門。沒有人會告訴你該拍什麼，你得自己想、自己找，找到一個可以說故事的凝結畫面。

一直以來我跟每部電影的動態攝影師都處於良性競爭的狀態。我們都希望彼此拍得比對方好看。這是大家進步的動力。當我對於拍照感到有點麻木，眼睛看不到任何新鮮的東西，我就去看一些像安哲羅普洛斯導演的電影，比如《完美的一天》。這些電影裡的每個畫面都是一張很棒的劇照，那會重燃我對於平面影像與攝影的熱情。

十多年拍下來，我期待看到更不一樣的東西。現在電影拍攝工作為了求快，有不少比例的片子都在台北拍。然而真要好看的畫面、場景，哪能一直都在台北呢？就像我們一直都吃排骨飯，雖然炸排骨偶爾會換成滷排骨，但有沒有人來做個雞腿飯？

(cue.電影生活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