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後來我才知道那些都是悲傷。悲傷沒有固定形式,不見得滿臉淚水,它以沈默的姿態出現,涵括著當時我的堅強、恐懼和孤單,長期把我禁錮起來,然後一瞬間把我釋放。
⋯⋯我也在尋找那可怕的沈默究竟從何而來,只記得短暫的童年不停地搬家,搬家搬家搬了八次家,每個局促之地陌生荒涼,半夜從暖榻裡醒來還有莫名的疑懼,害怕睡過頭又將置身在另一處冰冷的寒微中。」-《敵人的櫻花》,王定國。
讀到這裡,我也有被釋放的感覺。原來那些是,在相似童年裡累積而來的悲傷。我逐漸理解,為什麼幼年的我沈默無語。
我記得的幼年短暫住過最局促的空間,是一間木板隔間的雅房,裡頭有一張雙人床、一個木製衣櫃和一張小書桌,沒有對外窗。房間在透天厝的三樓,隔壁還有一間一樣大小的房間沒人住,整棟房子一整天都陰陰暗暗,要上廁所或洗澡得走到一樓,位於樓梯下方的低矮廁所,更讓人害怕。
我不記得在那裡住了幾天,只記得,有一天清晨醒來,還恍恍惚惚,媽媽催促著我說,快,我帶你到學校辦轉學,從明天起你要到板橋外婆家住。
那時候我十歲,父母剛剛離異,我跟著媽媽。我們經常用媽媽的50cc摩托車搬家,腳踏板上的衣物棉被推得好高,就這樣一趟一趟搬。記得住過的,還有一處是媽媽夜間部老師在彰化的家頂樓,後來獨自到板橋外婆家住,半年後再轉回台中。
雖然認出它是悲傷,我並沒有埋怨。現在自己當了母親,我可以想像一個女人獨自帶著幼子,要工作養家同時尋找落腳處的困苦。如果當年我走上另一種人生,比如跟著爸爸,或許悲傷也只是以另一種形式來訪。
「那麼,為什麼那些悲傷還在呢,因為很多話還沒有說完。」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把它說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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